保障的问题不解决，青训的问题也没法从根本上解决

今天中国女足从世界杯出局，我看到有国内媒体列举出了一些数字：意大利有24000名注册女足球员，西班牙有60000人，而中国只有6000左右，这6000人指的还是职业球员和体校专业队球员。

由此，许多评论称，中国女足已经远远落后于世界女足的先进水平，世界杯的出局也折射出了青训问题。这个观点当然还是没有错的。

但是，人人都知道需要搞青训，可中国青训的痛点和难点到底在哪？不解决这个问题，“搞青训”就永远只是一个口号。

社会问题不解决，足球问题也难解决

之前在日本队从美洲杯出局的时候，我看到有网友评论，说日本足球的水平很难再往上走了。因为日本社会的老龄化、少子化，社会压力的增加，其适龄球员数目会越来越少，想要更进一步基本不可能了。相较之下，虽然中国也存在类似的问题，但中国人口基数大，只要把足球的普及做好，还是很有希望超过日本。

他的观点算是一家之言，但我觉得他忽视了一个问题：中国足球的问题不光是足球问题，本质上其实是社会问题，而且这种社会问题不仅仅存在于老龄化和少子化当中，涵盖在方方面面。

就拿我们最常说的青训来讲：为什么没有人愿意让小孩踢职业足球？

注意，这里说的是职业足球。中国小孩踢球的人并不少，尤其是在许多地区开展校园足球的普及活动后，许多孩子都愿意接触足球运动，真正反对孩子踢球的父母也不多。但是，这里所指的踢球，指的是纯娱乐层面的。一旦涉及继续读书还是从事职业足球，大部分父母和小孩都会选择前者。

对于这种现象的来由，最常见的论点是“观念”。中国人从骨子里就认为“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大多数父母都希望孩子考个好大学，而不是从事体育。只有孩子完全不是学习的料，或者家境贫寒、实在没办法的时候，父母才会考虑让孩子放弃考大学。

这只是一方面。另外一个论点，是“职业足球成材率太低”。说到这里，可能会有人有疑问：别的行业，成材率就高吗？每年有那么多人参加高考，多少人能考到名校？中国那么多上班族，有几个能当上老总？

实际上，大家对职业足球“成材率”的忧虑，来自于“不成材”后，保障的缺失。考不上好学校，不代表你就找不到工作；当不上老总，你也饿不死。但从事职业足球后，一旦踢不出来，你就很难有其他出路。

中国职业联赛一共分三级，中超16队、中甲16队、中乙32队。一共64个队伍，忽略外援，我们就按每个队伍30人算，只有不到2000人。也就是说，你必须踢球踢到全中国最好的2000人当中，才有机会踢上职业联赛。而且即使如此，你也不一定能够得到好的保障。

就拿这个赛季中乙联赛来说：大连千兆投资人跑路，宁夏火凤凰、湖南湘涛都出现欠薪行为。这是中国足球的第三级职业联赛，尚且能出现如此现象，中超的红火背景下，其他低级别球员遭遇的苦却无人问津。

当然，欠薪这个事情也不仅仅存在于足球界。许多不正规的私企，五险一金不全、工资拖欠在目前都是很普遍的现象，我还了解到有某企业的老总向自己的副总借钱给员工发工资的行为。契约精神缺失，缺乏相关约束和保障，并不仅仅存在于足球层面，而是整个社会的问题。只不过职业足球关注度高、投入大，所以更为人所知而已。

我国在放开二胎后，许多人的生育愿望还是不强，甚至有很多人表示一辈子不要孩子。如果真正要鼓励年轻人去生育，最直接的办法不是放开几胎，而是解决生育后的保障问题，比如房子、学校、奶粉的问题，归根结底，就是解决生活压力问题。

足球也一样。如果真正想要解决没人踢球的问题，首先要解决的是“万一踢不出来怎么办”的问题。

踢职业足球的人一旦踢不出来，面临两个问题：一是除了足球不会别的；二是哪怕退役后继续从事足球，收入不高。下面我们就展开说说。

与教育割裂，球员谋生技能单一

在中国作为足球运动员，谋生的技能太过单一。一名大学毕业的学生，即使离开了一个公司甚至一个行业，还是有较大的机会在另一个公司、另一个行业获得机会。而作为职业球员，35岁左右大多就基本要转行了。但是他们从小接触的只有足球，能转到哪一行呢？

所以，教育和足球不能完全割裂开，我们必须保证运动员在从事运动的同时，掌握其他的生存技能。我曾和一位在海外踢球的中国年轻球员沟通过，当时我和他说，一定要学会当地的语言，因为语言这个东西本身就是一项技能。技多不压身，这就是保障。

许多球员选择退役后当足球教练。首先，并不是所有的球员都适合做教练；其次，现在如果当足球教练，从基层做起，许多人的收入实在太低，和球员时代相比落差巨大。

我曾不止一次看到，许多青训俱乐部的教练，都是球员时代连中乙联赛都踢不上的人。球员在少年时代，磨练基本功、学习正确的技术动作是很重要的。但他们从小都在这样的教练手下学习，学的很多动作都是错误的，将来又能有多大的发展呢？

当然，能在退役后当上教练的，还算是多多少少在球员生涯中坚持下来的。那些没踢出来的、半途而废的、身体受伤的，有时候退役以后连当教练的机会都没有。他们在社会上如何找到自己的位置？

这种事情，我们每个人都可以扪心自问一下：如果你的孩子要去踢职业足球，你难道不会担心这样的事情发生？

所以，在中国从事足球的运动员，往往都有很强的“不安全感”。这种现象在女足的领域尤其明显。每届全运会结束的时候，往往都是各省女足运动员大批量退役的时间节点。因为各省的足球管理部门为了备战全运会，往往会组建一支女足队伍，给予她们充足的保障。而在全运会结束以后，如果这些球员还想继续职业足球的道路，往往就要面临低收入、低关注度的局面，还要面临中国传统观念对女运动员的成见。

这样一来，就会有许多女足球员凭借自己运动生涯积累下的成绩和特长，选择进入大学拿文凭。甚至在一些地区，某些女足年轻球员当初选择进入全运队，其目标就是通过这个渠道拿到文凭，而不是踢女超、进国家队。所以，就会出现孙雯所说的那种现象：很多女足球员20多岁就不踢了。实际上，不到20岁就不踢了的女足球员也大有人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