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夏，宁夏火凤凰队回到了他们熟悉的银川主场，这里的气温已经升到了30度，但球员的内心却是充满了冰冷的煎熬和苦涩。在2-3不敌河北精英的比赛中，宁夏队有7名主力球员非正常缺席，究其原因竟然是因为球队已经欠薪半年，球员们忍无可忍，选择了用这样的方式来维权。

37岁的王万鹏是这支球队的年纪最大的球员，见过中国足坛的风风雨雨的他，在面对欠薪时也只能无奈地感叹：“这么好的队伍走到今天这一步真的是太心酸了，希望有关部门能尽快解决问题吧，大家都要生活！”

要生活，看似简单的诉求背后，却是难以解除的心酸。

早在去年，还叫“宁夏山屿海”的火凤凰队就因为一些客观的原因传出资金有问题的消息，2018年12月12日，在寻求转让失败后，上海山屿海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宣布将所持的俱乐部90%股权全部无偿转让给银川市体育总会，结束了公司在这家俱乐部3年的运营，值得一提的是，山屿海集团还曝光了银川市体育总会拖欠120万股权费用的事情。2个月后，宁夏山屿海更名为“宁夏火凤凰”，然而这支球队并没有因为更名而浴火重生。

山屿海集团退出前将2018年球队欠下的债务结清，但体育局承诺给8名球员的绩效奖金里，有好几位球员的绩效没有给。所谓绩效，就是当一位球员在当赛季完成了具体场次的出场后，就可以获得的一笔奖金。没拿到钱的球员中，陈博和宋博两人离队转会了青岛中能，为了球队能够顺利通过准入审核，他们得到会发钱的承诺后，在工资奖金确认表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而其余几位拿到钱的球员，是硬撑着最后发了钱才签字的。

对于这样的情况，宋博十分愤怒，他在社交媒体上怒斥道：“年初让签字的时候怎么说的！那些没签字的反而拿到钱了！欺负老实人？！诚信何在！！！”

尽管问题重重，但宁夏火凤凰还是度过了一个相对正常的冬季窗口，教练组变化、球队引援、冬训都没有落下。直到赛季开始前的一周，《南方都市报》记者丰臻率先曝光了球队依旧存在的资金问题。当时正在广州番禺冬训的宁夏队因为拖欠酒店和训练场地的费用，一度闹到了警方的介入。据球员苏峻峰回忆：“我们当时住在银座酒店，因为没有结清房费，对方不让我们走，还报了警。最后是银川市体校的校长借了17万块钱给了酒店，酒店才放我们走的。”

据当地媒体报道，在3月份的时候，做生鲜海产品生意的大连一手生鲜公司与俱乐部进行了接触，号称要出资3000万元保障球队运营，助力冲甲。球员们谈到这家公司时表示：老板来过队里和大家见了面，但怎么都不给钱，慢慢地大家觉得这人是个骗子，体育局就将这人踢出局了。之后还出现过一位赞助商，但也是很快就黄了。

据知情人士透露：“今年到现在，体育局一分钱工资都没有发过，只发了一场半的赢球奖金，确实是来自赞助商，分别是大连一手生鲜和达妈妈集团给的15万和30万。”一手生鲜公司还搞出了一个“种子球迷计划”的骚操作，凡是支付4980的入会费，就能成为种子球迷，种子球迷可以获得辽参一盒，还可以发展更多会员球迷来抽取提成。乍一听，颇有传销组织的味道。

而后一个赞助商达妈妈集团的法人代表李凤哲是大连千兆的董事长，她的女儿王俊奇目前担任大连千兆总经理，而现在千兆队也传出了欠薪，王俊奇迟迟未有露面，两支球队的关系，让人讳莫如深。

由于赞助商没落实，市里也不给钱，火凤凰队本赛季的日常运营过得紧巴巴，出去比赛买的是最便宜的晚班机票，住就住在快捷酒店。今年才出任俱乐部总经理的吕枫，自己还掏了二三十万块钱给球队垫资。

就是这样的日子下，他们还能开局客场双杀青岛两支球队，12轮比赛结束，宁夏火凤凰取得6胜3平2负，少赛一轮排名北区第5，相比那些一欠薪就摆烂的球队，他们可以说已经做到了自己的最好。

33岁的老将万程同样没有参加5月25日对阵河北精英的比赛，他坐在看台上感慨万千：“今年没拿过一分钱工资，真的是弱势群体，还我血汗钱。”

职业球员是足球行业的根本，但在中乙联赛里，他们不止一次成为最底层的“血汗工人”。几乎每一个欠薪案子的背后，都有球员为了球队不解散，而付出的妥协代价。当被问起为什么不发工资也要签字，也不申请仲裁的时候。几乎每个人球员都会说：“如果球队解散了，就更拿不到钱了，而申请仲裁的流程漫长，时间和精力都要付出很多。对于球员来讲，成本太高了，只能寄托于投资方拿出钱来。”

半年来，火凤凰队的球员们隔段时间就去找到体育局要钱，但得到的永远是欺骗般的推诿，“每次体育局就说，再给他们两周时间就能找到接手的赞助商了，这话我们都听了三四回了，实在是等不了，才会选择曝光、上访。”

还被欠着去年绩效的苏峻峰说：“我现在都不想绩效了，奖金可能都要不到了。重点是我们上半年的工资，你说体育局没钱么，他就是不想给。”29岁的苏峻峰曾是河北大学的学生球员，在保定容大开始了职业生涯，后留洋澳大利亚甲级联赛，去年加盟宁夏山屿海，并获得了2018赛季中乙突破王称号，生涯经历不可谓不励志，但如今也不得不接受疲于讨薪的残酷现实。

5月29日，火凤凰队的球员们前往银川信访局上访，5月30日，他们又来到了自治区体育局和银川市政府，并且在机关单位门口拉起了横幅，上面写着“恳请宁夏政府救救宁夏足球队，球队半年未发工资已面临解散”。这种盼望青天大老爷主持公道的底层人士维权方式，出现在了看似光鲜的中国足坛，尤其是放到全力冲击2022年世界杯的大背景下，这群“足球民工”显得格外讽刺。

知情人士透露，俱乐部方面这半年拖欠的工资和奖金大约有600万元，年龄大点的球员因为养家的开销，虽然攒了些钱，但也有信用卡不够使，只能去借钱的情况。小球员们没什么积蓄，靠老队员接济着，有时候也只得在队里自己煮碗面加餐。不过，经过球员们这么一闹，银川市体育局方面传来了消息，说今天会给一部分的钱。

根据中国足协的要求，今年7月20日是中期准入审核的截止日期，如果在7月20日之前，宁夏火凤凰队能够解决资金问题，那么还可以继续留在中乙的序列中。一旦足协认定球队没有还清欠款，宁夏火凤凰的结局则可能会和去年的合肥桂冠、沈阳东进一样，直接被取消参赛资格。

值得一提的是，今年的中乙夏季窗口时间为6月17日-7月12日，这样一来会出现一种极端情况——球员错过了转会期，又没有领到钱，但为了保证有球踢，再次选择妥协签字。“我们现在就是希望体育局那边给个明确态度，要搞就抓紧搞，不搞就给我们自由身，放我们走。”不止一位球员，流露出了离队的心思。

新一轮中乙联赛即将到来，宁夏火凤凰的球员们将前往北京客场，备战与北理工的比赛。再次来到本赛季征程起步的地方，球员们的心境仍是百感交集。

经历了去年年末的解散退出寒潮后，扩军的中乙联赛再次暴露了中国足球根基不稳的缺陷，短短十来轮联赛，传闻有困难有问题的球队已经有好几支。这个中国最基层的职业联赛里，有成百上千位球员，他们进不了国家队，也没有转播和赞助的青睐，空荡荡球场里奔跑的是从未放弃的追梦之心，也是养家糊口的现实压力。或许他们踢得并不漂亮，能力确实有限，但他们也不应该总是被辜负的那个群体。

正如已经转会沈阳城建的前宁夏球员刘文庆在微博中写的那样：愿漂泊的人都有酒喝，愿孤独的人都会唱歌。这或许，就是每一个在金字塔基挣扎的中乙人，最朴素的愿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