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罗西告别了罗马，当所有人认为他会像托蒂一样，在罗马结束自己的职业生涯时，他却背负着18年的忠诚选择了告别；戈丁也离开了那支铁血的马竞，发布会上他满含热泪；而戈丁的队友格列兹曼同样选择了离开，去年夏天坚守床单军团的格子，这次没有再次选择坚守。

这似乎是个分手的季节。当我们在谈论这些分别时，既会对忠心老臣不得善终而唏嘘，也会对背叛者嗤之以鼻。那么，当我们在谈论忠诚的时候，我们到底谈论的是什么？

对于职业球员来说，忠诚的对象是谁？

“忠诚”并不是一个难以理解的词语，其内涵清晰明了：对国家、对事业、对上级、对朋友等真心诚意、尽心尽力，没有二心。

然而对于当代的职业足球运动员来说，“忠诚”二字却很难定义，也更难实现。因为于职业球员而言，他们忠诚的对象是宽泛而模糊的。

表面看起来，球队应该对球队和俱乐部忠诚。可谁又是俱乐部呢？有时候，老板就是俱乐部的代名词，还有些时候，体育总监和主教练代表着俱乐部，更多时候广大球迷也是俱乐部最重要的组成部分。

一位员工只要对他的上级忠诚，一名战士只需要对他的国家忠诚，一个男人需要对他的家庭忠诚。这些忠诚的对象大多都是具象且明晰的。但职业球员所要忠诚的俱乐部，却是一个抽象且多元的定义。也就是说，职业球员需要同时做到对教练、对体育总监、对老板、对球迷忠诚。而想要做到对所有俱乐部成员都忠诚，实在是一件极难的事情。因为教练、总监、老板和球迷之间并不是统一的，他们在很多时刻、很多事情上也是分裂和矛盾的。

由于球员忠诚对象的多元化，以及这些对象之间充满矛盾，导致球员即使想要对俱乐部保持忠诚也是一件极难的事情。

当俱乐部上下一心时，对于球员来说是最简单的，他们只需要忠诚于自己的主教练，那就是忠诚于俱乐部了。比如穆里尼奥时期的国际米兰，老板莫拉蒂对穆里尼奥倍加信赖，球员也都愿为穆里尼奥肝脑涂地。当时的穆里尼奥就是俱乐部的代名词，所以球员们要做的就是忠于自己的主教练，而任何对穆里尼奥不够忠诚的球员，也就背叛了俱乐部。

然而还是穆里尼奥这位主教练，当他本赛季在曼联举步维艰时，很难说美国老板、三德子和他之间始终保持在统一战线里，何况部分球迷已经开始公开反对穆里尼奥。这种情况下，穆里尼奥无法完全代表俱乐部，那么球员们如果盲目忠诚于穆里尼奥，未必就是百分之百忠诚于俱乐部。同样，这种情况下球员可以说自己百分百忠诚于球队，但并不是百分百忠于主教练。赛季结束后，始终力挺穆里尼奥的埃雷拉离队，虽然力挺穆里尼奥并不是他离队的绝对原因，但不得不说多少有些关联。

所以很多时候，职业球员未必不想做一名忠诚的战士，只是这道时刻摆在他们面前的选择题实在太难了。有时候，一旦做出了错误的决定，反而可能会葬送自己在球队的前程。

对于职业球员来说，忠诚意味着什么？

只要你付出了自己的忠诚，往往不会被亏待。可对于职业球员来说，今日自己付出的忠诚，往往可能是明日他人眼中毫无意义的符号，可以被人肆意践踏。

与“忠诚”这个词捆绑在一起的，往往是“牺牲”、“奉献”、“责任”等词语。一个人只有承担起了相应的责任，在危难时刻甘于奉献，才配得上忠诚之名。但对于忠诚的人来说，绝不是一味付出没有收获，往往他们能够收获极大的赞誉和相应的物质奖励。再不济，就算一个普通人忠于自己的国家，最起码不会有人会责难他。

只有极个别特殊的岗位除外，比如《潜伏》中的余则成。因为工作性质的原因，余则成在生前绝不可能享受到他为祖国奉献自己的忠诚所带来的名利。

很不幸，很多时候职业球员就是现实生活中的“余则成”。在为一支球队奉献了自己的青春后，很多球员不仅未能赢得相应的物质奖励，甚至不能得到善终。

甘于奉献的忠诚榜样，一定不会在意、算计这些得与失，否则他们就不会默默奉献了。就像德罗西在临别之际，仍然坚定地说出：“我永远忠于罗马。”虽然得不到善终，不会改变德罗西的忠诚，但对于德罗西的后辈们来说，这是一个很不好的示范效应。

当年轻人看到德罗西没能拿到罗马俱乐部的新合同，不得不被迫结束18年红狼生涯时，他们会怎么想？他们会再往前看，哦，原来另一个传奇，托蒂的谢幕也如此让人唏嘘。他们还会看到，原来伯纳乌王子劳尔也不得不远走德意志。

对于这些已经成为传奇的球员来说，忠诚是一种基于热爱的本能。在他们做出奉献时，他们甚至从未考虑过结果。甚至就算告诉他们未来也许无法终老于此，他们大概率仍会做出相同的决定。

只是，当这批传奇老去后。他们的后辈在看着他们的故事时，仍会像这些传奇一样做出几乎本能的忠诚选择么？如果剔除了热爱之后，很少还会有人甘于做出类似前辈们“愚忠”的决定。因为这是一道再简单不过的选择题，你为球队奉献了自己最好的几年，到头来你却可能拿不到冠军和大合同，甚至最终得不到应有的尊重，会被尴尬地扫地出门。绝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德罗西和劳尔般绅士地为俱乐部开脱，相反，大多数人会变得无比愤怒。

既然如此明显，为何还要忠诚？

对于职业球员来说，为何忠诚越来越难？

曾有不少老球迷感叹，如今的足球比赛越来越激烈，却不若十几年前的足坛那般百花齐放、风格各异。如今的明星球员，虽然也很厉害，但却都像一个模具刻出来的，每个球员都只是体系的一员，个人风格化的踢法越来越少见。

(图)当今足坛，因扎吉式的前锋可能再也无法出头了

这样变化的背后，是资本和商业进入足球圈带来的必然结果。以往，小球员们更多是看天吃饭，凭借出色的天赋脱颖而出后，再被逐渐打磨成器。这样的模式弊端显而易见，成材率偏低。

如今的足球青训在资本的助力下，已经成为了一种工业化培养。从选材到培训，都有一整套以科技为支撑的体系，这让如今足球青训的成材率大大增加。毕竟，如此多的资本涌入足球产业，如果不能培养出更多的球星，资本是不会答应的。

这既是足球的进步，也是足球的退步。进步在于其工业化的培养，降低了准入门槛，让更多有天赋的孩子可以走上职业球员之路，能培养出更多、更好的球员。退步在于过早抹杀了球员个人风格，使得球员容易千篇一律。其实不仅在足球领域，在工业化渗透的各个领域，都存在“手工产品”和“机器产品”哪个更好的争论。

职业足坛越来越少见忠臣，就同风格化球员越来越少见一样，归根到底这都是大量资本进入足坛，实行商业化和工业化的附带品。

2017年托蒂被迫退役时，他就曾一针见血地说过：“我不觉得还会再有一个长留罗马的托蒂，足球现在更像是一门生意。年轻球员很难一辈子留在一支球队，像我或德罗西那样，现在已经不可能再见到这样的事了。”没想到托蒂一语成谶，两年后他的队副德罗西就被迫离开了罗马。

就如同资本的力量推动了青训、技战术的“进步”，让每个球员都变为了一个体系中的螺丝钉一样，在球场之外，球员也都变成了并非不可替代的螺丝钉。人和人是不同的，人有感情、有资历，但螺丝钉都是相同的，在资方眼中，没有哪个螺丝钉需要感情，更没有哪个螺丝钉具备资历。相反，他们只会认为上了年纪的螺丝钉满是锈迹不中用。

如今的世界足坛体系中，老将越来越不受待见，因为如果抛出感情、贡献、资历，他们可能确实达不到资方的要求。然而，大多数忠诚的老将，最终要求的绝非是一份大合同，或者要求保障自己的出场时间。他们只是需要一个过度，让自己慢慢接受自己踢不下去的事实。毕竟，最痛苦的并不是失败之际，而是承认失败之时。他们只是需要一个尊重，一个善始善终的承诺。

既然忠诚未必能换来对方的诺言，那注定一生一队终会成为一种传说。我们何必苛求别人，必须要牺牲自己，去实现他人眼中那完美无瑕的童话呢？